伊维菌素

还在写文,最近有点忙,感谢一直关注的小伙伴

龙的反扑 01

        大概是午夜,甚至更晚一些,艾拉房间里那个窄窄的窗户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若是换做别人,也许就算是上帝都要侧耳细听才能察觉,可是艾拉却发现了,甚至在窗子响前她就已然有了估计。她把手里那根秃尾巴羽毛笔扔回墨水瓶,搬起一本一尺厚的旧书,赤脚踩着蒙灰的红地毯来到窗前,她还太矮,只有借助摞起来的书才勉强够得到窗户。

        她在掀起窗帘的同时蹭了一脸陈年的灰,呛得几乎要把肺咳出来,玻璃窗向内打开,外面还有一层腐朽木窗是向外打开的,她顿了顿,还是伸手敲了几下木头:“我要开窗了,你先下去。”窗外窸窸窣窣响了几下,她费力推开木窗,一道残影比夜晚的风还要快地迎面而来,生生把她扑倒在地。幸好还有地毯,她这样想。

        她首先没有管缠在她身上的动物,那东西抱着她的肩膀,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于是她只能挣扎着起身,抬手在窗沿上摸索着,像个瞎子似的,可是她什么都没有摸到。“不明物体”抱着她瑟缩了一阵子似乎也发现自己给艾拉造成了困扰,恋恋不舍地松开爪子回到地面,这时艾拉才松口气,紧接着望向窗沿,眼神有些无奈。

        天知道为什么二十岁的她会一夜之间穿越成为一名异世界的幼女,小小的身子就连开窗关窗都成了完不成的任务。系在窗子上帮助她关窗子的丝带又飘出去了,她认命地从桌子上再次搬来几摞厚书垫在脚下。

        梅林的胡子呦。

        她喘着气最后拉好窗帘,摸摸身上一片潮湿,脚下的书皱巴巴的已然泡了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下雨了。她赶忙把眼睛转向屋子里,那里,地毯上,委委屈屈地坐着一只动物。

        她向他伸出手,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跌跌撞撞地小跑向她,一对翅膀拖在地上,时而无力地挥舞几下,不伦不类,可是她固执地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的龙。

        是的,他是一头龙。

        艾拉把他抱在怀里,亲吻他裸露的表皮,像任何一个家长安抚孩子一样。他是龙却没有鳞片,裸露的如同没有毛的死耗子一般灰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有点吓人,牙齿只长了一半,弱小得就连人类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他,就像踩死一只没有断奶的猫。

        相传,龙是力量的代表,是世界的主宰,是神明,他们有最快的成长速度与不可践踏的尊严。话说的不假,不论是闪闪发光的金龙,还是像血一样的红龙,艾拉都见过。龙的力量让万物为之战栗,吐息之间山石化为熔岩,但是很抱歉,除了眼前这一只。

        艾拉第一次"苏醒"时把自己吓坏了,明明上一刻刚在宿舍的床上闭上眼睛,忽然之间感到身边一阵空旷,竟是变成一个小女孩来到了奇怪的地方——山谷,她的四周被高山环绕,竟看不到一丝人影。更让她感到诡异的是自己手里正抱着一个巨大的蛋,就好像自己是为了蛋而来的一样。不过事实证明正是如此,在她看向怀里那枚硕大的蛋时,忽然之间有种心灵相通的感觉。

        蛋是她的,龙自然也是她的,这一年多的时间,无论发生了什么,这种想法从来没有动摇过一丝。

        她抚摸着龙的脊背,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当龙小心翼翼地把翅膀附在她手掌上展示出一道并不乐观的撕裂伤时,她其实一点也不惊恐,连生气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已经几个月了,不,确切的说,他们的生活从来都不像其他龙骑士一样一帆风顺。

        她的龙已经快要一岁了,不仅选择了一个女孩子结契约,火上浇油的是他的不完整。寻常的新生龙只要一个月的时间便可以遨游于天地,接受世人朝拜,而他,磕磕绊绊挣扎在死亡线上,即便是活下来,也是这样的存在。

        她知道龙完全听得懂话,也看得懂旁人的每一言每一行,就像七八岁的孩子一样,正在悄悄观察着四周,构建自己的世界观。他可以不强壮,可以不凶猛,但是绝对不能不快乐,这些复杂的人类感情不应该对他造成困扰,这不公平。就在她的龙完全长大前,一切应由她来背负,虽然她生了一个八岁幼女的身体,却藏着二十岁成年人的心智,或许一切就是这样注定的呢。

        "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里,有一句话,没有人值得你流泪,值得让你这样做的人不会让你哭泣,"龙把脑袋贴在艾拉的下巴上,艾拉轻轻地说道。末了,她又觉得这样的话过于苍白,就像每一个孩子年幼的时候听不懂父母苦口良言一样,"你是世界上最高贵的存在,不论是谁欺负你,日后都将接受上帝的审判,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你相信上帝吗?"

        龙小小的挣扎了一下,在她的怀里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仿佛在透过那些精致的花纹看向非常遥远的一个地方,随即他的翅膀燃起一道火焰,伤疤顷刻消失不见。这便是艾拉的话起效了。

        当有些事情,不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时,人们就会在鬼神那里得到安慰。

        艾拉让龙相信上帝,却不能代表她对神的虔诚,她从来不是什么教徒,所有她想要的,不过是哄骗孩子相信圣诞老人那样,摘下两片葡萄叶遮住小孩子的双眼罢了。

        龙听着艾拉讲"丑小鸭"的故事,趴在她的床上安静的睡着了,他个头已经不小,两个翅膀垂下来几乎占据了整个床。

        她于是慢慢从龙的身下抽出有些麻木的双腿。书桌上烛火摇曳,蜡烛烧剩半英寸的长度,好像时时刻刻都会熄灭。这是她私底下悄悄施过法术的烛台,蜡烛的火焰能够一直燃烧至厄俄斯的双翼天马飞过天空(厄俄斯是希腊神话中的黎明女神,黎明时会驾驶双翼天马拉动的金马车迎接太阳升起,此处指天亮),而第二天夜色将至时,烛台里的渣滓又会变成新的蜡烛。天色不早,蜡烛都快烧没了。

        她把书本合起来,寥寥草草写着笔记的羊皮纸卷几乎从桌子另一端垂到地上。在卫生间旁的黄铜脸盆里掬一把冷水抹一下脸,轻轻地,在龙身边那个不大的缝隙里和衣而卧。看着墙上一人一龙映出的影子,她又一次有种要完的感觉,怕是这辈子的艾拉即便没有英年猝死,也迟早要变成一个发育不良的小矮子。她这几个月眼睁睁看着自己把刚穿越得来的一副洋娃娃的身子糟蹋到枯槁,一头黑亮的卷发毛毛躁躁,开叉又干枯,一折就断,最近几个星期甚至连头发都不梳理一下,落差大概有公主变成乞儿那么大。

        夜晚如同想象中的一样糟糕,可以说更加短暂。如果艾拉还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那个大学生的话,不论第二天有什么天大的事,就算是地震她都不会动上一下,可是现在的艾拉总是精神紧张,她脆弱的神经经年累月地紧绷着,整个人几乎是被求生欲所支配,连自己都想不到她居然能这样高负荷地工作不停。床头柜上一个木头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艾拉强忍下一把火烧过去的冲动,把枕头压住脑袋,再卷上几层蚕丝被瞪着眼睛像个尸体一样,冷静几秒钟才起身。

        其实这种破木头鸟有个可爱的名字——闪闪,却干了一件让人可爱不起来的工作,每个上课的早晨按时按点地吵闹,必须等到学生穿好制服打开房门才算作罢。艾拉有心一把火解决问题,却又理智地清楚闹钟的重要性。如今时过一年,她也几乎习惯了早晨的背景音乐,旷课的日子马马虎虎穿好衣服,下床开一下门,半分钟的时间,继续睡也未尝不可。

        她从被子里艰难的抽身,极不情愿地在床头摸索着抓来制服,刚要掀起睡衣,忽然望见床上的龙支着脑袋神情专注地盯着她看,样子滑稽得很,她抓过手边的黑斗篷随手蒙在傻龙的脑袋上,龙左摇右晃,挣扎得像条肉虫,等到他终于从斗篷里探出头时,艾拉正在扣好最后一粒纽扣,两只翅膀瞬间耷拉下来,就好像艾拉欺负他了一样。艾拉觉得她的龙有时候傻的可爱,蛇一样扁扁的脑瓜里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但不论如何,她虽然自己是个小孩,虽然那是个龙,虽然跨越了物种与年龄,好歹自己是个女的,龙却是个公的,小孩子乱看可是会长鸡眼的。

        她的龙有时候就像个二哈,咬着斗篷乱窜,让艾拉鸡飞狗跳傻鸟叫中抢了半天才顺利穿上最后一件衣服。她听见隔壁在敲墙以表示自己对她的闹钟表示不满,心里骂了一句,本来正要去开门的手停在半空,干脆缩回来,没事人一样插腰靠墙,看看科尔温那个伪君子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才来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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